当归【1】
夜深了。
满月的光芒被化不开的乌云所掩盖，只剩下隐隐约约看不真切的轮廓，就像一个坏掉的灯泡。
诸葛瞻坐在长凳上抱住膝盖，望着天第一千次后悔，为什么非要闯那个红灯不可——这样他就不必坐在凌晨三点的重症监护室外熬夜了。
“思远，想开点，至少你发现了他，让大将军有一个被抢救的机会。”一只手从侧面搭上了诸葛瞻的肩膀，是同样熬得眼睛通红的刘禅。他冲诸葛瞻招招手，转身向外走去，于是心神领会的诸葛瞻眨眨眼，跟在刘禅身后走出了一片寂静的走廊。
这家医院的绿化挺不错——蹲在角落里叼着烟的诸葛瞻想。
刘禅给自己嘴里那根点着了火，把还烧着的火苗往诸葛瞻嘴边凑了凑。于是诸葛瞻就着刘禅的手猛吸一口，一股烟雾就直直地充满了口腔，让他不由得想起病房里那个人。
事情的起因是一份奖学金。
或者说，奖学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领奖的那个人。
姜维。
刘禅挥了挥身边的蚊子，万分惆怅地叹气：“你说为什么大将军没想起来呢？”
“好问题，我也想知道。”诸葛瞻恶狠狠吸了一口烟，烟叶燃烧的微弱火光在黑夜里闪了一下，随即化成烟灰落到地上，就像某人曾经的心血那样再也找不见。
如果要说对姜维的了解，两个月前的诸葛瞻最多只知道这人比他大三岁，现年十八正读高三，是隔壁高中常年甩第二名几十分的学霸；在此基础上，他又在一个月前想起了某个也叫作姜维的大将军。
诸葛瞻至今还记得梦中大将军决绝的背影，也忘不了趁课间翻墙买烟时瞥向隔壁高中颁奖典礼上领奖人那张灿烂的笑脸。梦中的姜伯约从没对他笑过，他睁眼所见，只有那人深深皱着，仿佛永远不会松开的眉头。
心系大将军的诸葛瞻在一周内摸清了姜维的活动时间，掐着隔壁高中放学的点试图堵住这人试探一番，看看这人是不是还记得他。
没想到这一堵就堵出了事。
几个混混刚出现在小路上的时候，诸葛瞻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被姜维拉到身后才反应过来，这群人似乎是看上了姜维前几天刚拿到手里的那笔奖学金。
诸葛瞻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打量一番对面人高马大的几个小混混，又掂量掂量自己的个子和姜维看起来也没有多少肉的身板，果断拉着姜维的手一头扎进了附近的小巷子。事实上这里离他家很近，只隔了两条街，从小熟悉周边各种小巷子的诸葛瞻只要跑到小区门口放开了喊一嗓子，保安大爷是不会介意收拾几个叛逆年轻人的。
再过一个红灯就好了。
埋头向前冲刺的诸葛瞻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姜维惨白的脸。
于是当他掐着红灯秒数带着姜维躲过无数气急败坏鸣笛的汽车到达马路对面回头时，恰好接住了失去意识的少年大将军——他甚至在姜维倒下的前一秒看见了对方瞳孔中自己惊恐的脸。
这就是他三更半夜不写作业蹲在绿化带角落熬夜的原因。
房间隔缺损引发的急性心力衰竭。
诸葛瞻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的姜维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记忆中的大将军从来都是一副高大挺拔的样子，好像永远也不会有病痛缠身。他只要站在那里，浑身的肃杀之气便能让人不由自主地也严肃起来，仿佛只要他仍在，那一根顶梁柱就永远不会倒下。
可若是顶梁柱被拦腰斩断了呢？被命运的洪流裹挟着碾成了一个个微小的碎块，流落四方，再也拼不起来。
叫了救护车后第一个赶来医院的是比诸葛瞻先一步到家并顺了两张卡出来的诸葛果，然后是紧急下班飙车而来的诸葛亮——和另一辆车上跟来的刘关张赵哥几个。
至于刘禅？哦，这位是放学后找诸葛瞻一起玩，结果被迫跟着上了一路疾驰的救护车。
一根烟已经烧到了底。
诸葛瞻把摇头丢到地上踩灭，想了想又捡起来用纸巾包好丢进附近的垃圾桶。身后刘禅也站起身，从兜里摸出块橘子皮捏捏，又在身上蹭了蹭后抬起胳膊闻闻袖子，确定没什么味道后跟上了往回走的诸葛瞻。两个人并排路过一个个或安静或热闹的病房，谁也没有开口。
走过最后一个拐角，ICU紧闭的大门映入眼帘，诸葛瞻小心翼翼路过这扇门前的众多地铺，尽量不碰到那些锅碗瓢盆，磨蹭着走到了坐在长椅上的诸葛亮身边。
“他怎么样？”诸葛瞻顺势拉着刘禅在诸葛亮身边坐下小声问道，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紧张。
诸葛亮这头刚把同样紧张的刘备几人打发走，才刚刚找到一个可以坐的地方便看到回来的诸葛瞻。他捏了捏鼻梁，不得不重复了一遍刚才对刘备说过的话：“伯约的病是因为魂魄不全。”
这其实是诸葛果看出来的。
现年十五的花季少女赶在姜维被推去急救之前看了一眼，便发现了问题所在：那个人的魂魄缺了好几块，而缺失的部分正好是心脏所在。也就是说只要把缺失的那几块找回来，姜维才会彻底痊愈。
“这就是问题所在，”诸葛亮顿了顿，疲惫地捂住额头：“谁也不知道缺失的那几块在哪。”
坐在一边了刘禅想了想，慢慢蹭到诸葛亮身边，小小声地开口：“……要不要去成都旧宫看看？”毕竟是大将军身陨的地方——当然了这句他到底没敢说出口。
“好主意。”带着点笑意的声音在刘禅惊恐的目光中响起，诸葛亮不用回头都知道刘备这是把儿子忘了才折返回来一趟。于是诸葛家父子就这么任刘禅被一脸微笑的刘备拎着耳朵提溜走，一个看天一个望地，最多在心里念叨一句自求多福。没办法，自家顶头上司的脾气上来是真劝不住。
至少陛下还记得这里是医院没惨叫出声。
这是困意上头后诸葛瞻脑子里的的最后一个念头。
一些没用的PS：斗斗把橘子皮往身上蹭消烟味是小时候看我哥偷着抽烟学会的，不过很显然，因为有橘子皮的味道反而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所以被发现免不了一顿竹板炒肉，斗斗自求多福【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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